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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标题：时光里的养蜂人

认识他好多年。他是我们熟悉的养蜂人。他经常出现在我们的话题里，在我们给别人讲述的故事里。我们每一次讲述，都将养蜂故事的一点一滴回味了一遍；每次我们想起他，脸上就会不由自主泛起微笑。每每看到他被飞来飞去的蜜蜂环绕着的画面，就感觉我们整个人都醉了。

——题跋

谷雨前后，蜜蜂开始分群。这时各样的春花开过，新叶才长成，早晚带着春天的寒气，不过只要太阳一出来，新叶给晒得散发出清香，这时蜜蜂就在蜂箱里抖着翅膀，三步外都能听见那种“嗡嗡”的叫声。养蜂人知道这是要分群了，时间只是那两三天。这时节，地里的农事也放不下，玉米两三寸高，正是薅头道草的好时候，养蜂人就让儿子放个板凳坐在一边看着：“如果蜂箱门口趴满了蜜蜂，蜂箱前又有许多蜜蜂绕着蜂箱飞来飞去，就喊一声。”那孩子似懂非懂地点头。

养蜂人上地，一路草还没薅透，儿子叫了，他急忙丢下锄头往回跑。朝阳正落在蜂箱上，蜜蜂有节奏地进出，腿上带着两包鼓鼓的花粉，儿子指着飞进飞出的蜂说：“爸，快分了，你看飞得多欢。”养蜂人摸摸孩子的头，说：“你看到蜜蜂腿上不带花包的时候，再叫我。”孩子又懵懂地点头。

这一天，蜜蜂没分群。隔天，也没有。第三天，养蜂人刚上地，孩子叫起来，他抬头先望了望，蜜蜂飞得躁，看来是分群了，他急忙跑回去。他拿起准备好的蜂兜，兜里抹了蜂蜡，把蜂兜挂在蜂箱旁，但出出进进的蜜蜂只是绕着蜂箱飞，完全没有要进蜂兜的意思。看来，这是一窝已经相好新家的蜜蜂。养蜂人让孩子去灶下铲一簸箕灰来，养蜂人紧张地盯着蜂箱，等着蜂王出来。提前相好蜂巢的蜂群不容易收置，出箱后会直奔新家，这时候就需要用草木灰将蜂群“打”下来。蜜蜂翅膀上沾了灰，飞不动，就只能先在近处歇下，养蜂人就可以慢慢处置。

蜂王出来的时候，蜂群的叫声会徒然拔高，新群的子民围着蜂王向澄澈的天际下飞去，养蜂人端起簸箕把草木灰撒向蜂群，边撒边喊：“蜂儿定住……蜂儿定住……”像是念诵咒语。他的儿子也有样学样，把草木灰高高抛撒起来，也跟着喊“蜂儿定住……”蜂群的势头慢下来，但是却不停止，渐渐飞远了。养蜂人跟在后面跑着，一把一把撒灰，不停地喊“蜂儿定住”。草木灰撒完了，就随手从地下抓起细土抛撒。他逢沟跳沟，逢坎跃坎，奔跑在四月的春光里。

终于，蜂群飞不动了，在一架荆条花根部停下来，养蜂人一屁股坐在地上，喘气看蜂群慢慢歇定，他小儿子在他身后提着蜂兜摇摇晃晃地跑过来。他提着蜂兜钻进荆棘丛里，细刺勾破了他的衣服，扎进他的手臂里，他快捷地把蜂兜盖在蜂群上方。蜂群“嗡”地抖动一下，一些工蜂沿着蜂兜爬到他的手上，他小心翼翼地喘着气，嘴里喃喃自语念着“蜂儿上兜……蜂儿上兜”，像咒语，像自我安慰，又像是祈求。蜜蜂不住地往蜂兜里爬，他笑了，如释重负。

5月，他忙活地里的农事，管不到蜜蜂，蜜蜂会自己照顾自己。每隔一段时间，他会趁着夜幕，把蜂箱前面地上的杂草铲除掉。怎么能让杂草长高呢？那会影响蜜蜂的出进。6月，天气热了，蛤蟆越来越活跃，蜂群也很活跃，蜂箱旁一有动静，巡视的蜜蜂就飞出来，这一下可上了蛤蟆的当了，蛤蟆舌头一伸就用它那黏糊糊的舌头粘走了蜜蜂。蛤蟆很聪明，有些老蛤蟆一整夜都会趴在蜂箱旁，用后腿踢土，惊得蜂王不断地派兵巡视，蛤蟆不用挪窝就能填饱肚皮。

养蜂人打着手电在蜂场里巡视，看见蛤蟆，就提着它的腿，把它丢进水潭里。蛤蟆被抓住的时候鼓着肚子，气鼓鼓的，像是在谴责养蜂人干扰了它的自助餐宴席，可是蛤蟆吃饱了，养蜂人就要受损失了。蛤蟆，去地里吧，捉害虫去。

7月割艾蒿，把艾蒿晾晒在柴架上，艾蒿越晒味道越香，这香是对人类而言，蜜蜂就不喜欢这样的味道。8月，趁着一个有月亮的晚上，养蜂人带上晒干的艾蒿，一家人都上阵，要取蜜糖了。养蜂人和妻子把蜂箱抬到空地上，沉甸甸的，有分量，这箱蜂了不起！养蜂人又想起四月里自己追打这窝蜂的事情，心里隐隐地疼了一下。

蜂群受惊，嗡嗡叫着，许多工蜂沿着缝隙爬出来，气势昂昂地想蜇人。养蜂人抬起蜂箱的盖子，把艾蒿点燃，把烟雾朝着蜂群扇——哈，不一会儿，蜂群就挤在一个角落里晕头转向啦。铲蜂蜡，一块两块三块……不能全铲尽，要留下两片让蜜蜂过冬，人哪能这么贪婪无情？孩子也跑过来看，从铲下的蜂蜡上掰下一块塞进嘴里。金黄色的蜜糖在嘴里化开，好甜啊！孩子叫起来。取完蜜糖，养蜂人用和好的牛粪混着泥巴将蜂箱的缝隙补上，补得严严实实，这样入秋后蜂群夜里不冷。把蜂箱抬回原处，养蜂人一家悄悄地离去。好好歇息吧蜜蜂，从明天起，打下的所有花，酿造的所有蜜都是你们的，明年八月再取。

9月，蜂群辛勤地填补着被取走的蜜糖的空缺；10月，蜂群已经不那么活跃了，只有太阳出来后才派出采花的工蜂。11月，蜂箱变得沉静下来，人们很少能看到蜜蜂在天空飞舞。12月，下雪了，一连下了好几天大雪，养蜂人担心他的蜜蜂，晚上把被子和衣服盖在蜂箱上，又买来白糖熬了给蜂群放在蜂箱里：吃去吧、吃去吧，这是对你们一年辛苦劳作的报答。

养蜂人看着簌簌飘飞的雪，想着明年该让儿子去试着收置分群的蜜蜂了。小家伙又长大了一岁，这一年长高了好多……这时只见他踢开掖得齐整的被子，把腿晾在了外面。养蜂人把孩子的腿塞进被子里，又掖紧被角。他觉得屋里有些冷，把炉火捅了捅，又新添进木柴。儿子又把被子踢开了，养蜂人哭笑不得，再次给儿子盖好……

日复一日，年复一年。后来有一天，养蜂人觉得自己老了，他告诉我们说，明年，该让儿子学着养蜂了。

（作者单位：四川省三台县人民检察院）（陈亮 王瑞）